妄想者有一面镜子

“我已经七天没和别人说话了……都是因为你!”路明非觉得自己可能真得了疯病,他比想象中更早习惯和镜子里莫须有的家伙打交道,这样对着空气大吼大叫也不是头一回了——没什么新奇的感觉,镜中之物如此真实得令人厌恶。
一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鬼,掌握着你所有秘密……路明非一辈子没这么焦躁过,他乐意做自由无用的废柴,假使明天世界毁灭他也能先打上两盘星际,傻呵呵做着女神投来温柔一瞥的梦。但他痛苦地发现自己无法这个熟悉你每一寸的小孩子当做交心好友——首先对方也绝非善类。男孩的存在简直是一颗不安定的炸弹,把世界一举毁灭前先引爆他的神经。
“哥哥你又怪我呀?任性也要有限度…不怕我生气吗?”路鸣泽眨了眨黄金瞳,伸出手瞄准路明非的脑袋。衰仔无动于衷,连句废话都没说,苍白月色被防盗窗框切割成方块映在他脸上,路明非像头蛰伏的野兽那样上剔着眼与他对峙。男孩笑了一声偏移指头转向紧闭的房门,“……你倒先有脾气了。板着脸可不会受人欢迎哦——虽然比起平时一脸傻样要好得多。现在收起那可怕的表情,笑着出门吧。被关在镜子里的倒霉家伙是我,我可没有限制主人自由的权利,您想去哪就去吧。”
“去见那些讨厌的人们,听他们冷嘲热讽吧,没有粗俗的谩骂声是不是晚上也难以入眠呢?做个唾沫也当做蜜糖的好好先生还不够,落在你身上的拳头也是太轻了!最好是像上月那样狼狈到站都站不稳,还能照顾药店老板的生意,这样才算是听话的好孩子啊!”
“闭嘴……我有朋友。”
路鸣泽拍了下脑袋,开口时飘出的寒气冻结了玻璃,“噢对!我的哥哥这么善良,善良的人总是有很多朋友。哥哥真是的,怎么七天都没跟外界联系,想必你的朋友们要着急了……他们一定天涯海角地去找你了,但你怎么窝在家里呢?你不说的话,朋友们是找不到这条偏僻小巷子的呀。所以你流血了,只能自己包扎;你胃病犯了,只能自己吞药;你寂寞到发霉了,就从地下室里翻出这面破镜子,找我这个不讨喜的魔鬼!”说到这里,男孩理了理白色领巾,埋怨到,“你把我扔进垃圾堆里可三回不止了……”
路明非咬牙,“你怎么这么多鬼话,今晚还想进垃圾堆么?”
“反正哥哥你舍不得彻底丢开我的吧。弄脏了还得你帮我洗干净的哦。”路鸣泽完全不受威胁,若无其事地笑起来。
——哐当。笑容裂开了。裂痕像一道长长的剑伤,扭曲了男孩漂亮的脸。路明非对准那面孔又砸了两拳,血渗进裂缝里。
如果打碎了镜子就能将其抹去,路明非不惜划破双手也会立刻照做——事实上这种事他已干过两回:第一次他刚从镜子里看到陌生面孔,第二次对方说他恋慕的陈雯雯不过是“尘埃里的泥偶”……
结果当然是徒劳,男孩依然波澜不惊地笑,身影散落在数不清的碎片里,路明非低头就能见到浓黑中沉浮着千万张清秀却苍白的脸,无数双金色的眼瞳齐刷刷地注视着他,冥冥中似乎恶的蜘蛛张开了血口:
你的事情我全部都一清二楚,还说什么漂亮话呢?在恶魔面前承认自己的软弱有何难。是谁说过的,我们之间要毫无保留……
“……反正不是我。”路明非豁然起身,椅子倒在一边,“我看你是被砸傻了!你本来就是个小疯子!不是我说的!不是……”他翻箱倒柜地摸出一个药瓶,拧盖子时瞥了一眼狼藉的地面,碎片闪着刀光割痛他的脑仁。
路明非顾不得清理手上的血,抓了一把药片,兑着隔夜冷水咽下去。
恍过神再看,镜子还是完完整整的,安分地躺在地板上。大片混沌眨眼消退干净,显现出样式考究的纯黑西服;眉眼秀气的男孩也只是微笑着,轻声说哥哥呀你手流血了,疼不疼啊?
路明非沉默两秒,感觉这血流的好,起码自己清醒点了。
“那还用问吗?我晕血,特别是自己的血……”他扯开嘴角顺口冒出一句白烂话,下一秒哑然——他的手上找不到伤口,鲜血沿着掌纹从张开的指缝间一点点滑落。滴答滴答,循声看去是墙上钟表。现在深夜1:47。滑落的血在溅落地面前消失了,和什么东西一样没有来路、也无归处。他后知后觉地闭上眼……路明非若有所思,用他仅存的希望默默祈祷了什么,房间里安静地只听到他自己的心,从不安渐渐转向缓慢而有规律的跳动……
足足三分钟后他睁眼看镜子,路鸣泽依旧清清楚楚地端坐在镜中——不,如果隐去镜框,他就像是活生生地坐在他面前了。没有消失。路鸣泽冷淡的黄金瞳一眨不眨地注视他,刻意放缓了语速,好让衰仔看清他唇语:
你——休——想——摆——脱——我。
说罢男孩心情很愉快似的开怀大笑。
路明非完全冷静下来,冷静到脊背发寒,手心攥出了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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